【绝杀慕尼黑/翻译】“他们拿出了一个玻璃钟罩,其中放着亚历山大·别洛夫的心脏”未完结

译者:柳

授权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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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是电影上映第二年俄罗斯媒体《体育速报》对康德拉辛夫人和小康德拉辛的一篇采访,对就是在yandex上一搜电影名就能看到的那篇特别特别长的访谈……内容很多,分上下两部分发。 今天是康老师91岁冥诞,愿他与心爱的孩子在另一边幸福安宁。

记者在彼得堡找到了传奇人物弗拉基米尔·康德拉辛的遗孀和儿子。

我们在乌杰利纳亚附近闲逛,道口栏木似乎在那儿,又好像不在那里。松树和其他地方的也不一样。要知道,康德拉辛新家的阳台到泽尼特训练基地的距离让我们的采访轻松了不少。但我们还不知道,当然,找到他们也没有那么快……

我们读了很多关于这个家庭的笔记,关于伟大的弗拉基米尔·康德拉辛的遗孀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和依靠轮椅的儿子尤拉。但是,有学问的人都说,尤拉的脑子,哎呀呀,那叫一个思路清晰!

事实正是如此。

听说康德拉辛的遗孀准备起诉电影《绝杀慕尼黑》的制作方。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整整一晚后,我们无法想象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能够与谁对簿公堂。

绝妙的男人,不可思议,总是会发出善意。但首先要做的事是……

尤拉

尤拉刚来得及坐下,就翻出了一堆故事。我们偷偷看了眼对方:这就是回忆啊!

“已经老了。”妈妈抚摸着尤拉的头,“64岁了。”

但是尤拉没有听到,他只是急急忙忙地回忆道:“有这么件事!晚间新闻说,消息报杯开始了,第一场比赛是瑞典对捷克斯洛伐克,芬兰人以4:3的比分获胜。爸爸正准备去训练,因为这事笑了足足有五分钟。”

尤拉和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您知道我们都是买哪一天的《体育快讯》吗?”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问。

“星期五!”我们高兴地回答。

“是星期一。”康德拉辛的遗孀打断了我们喜悦的心情。

我们皱起眉头,但是无论是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还是尤里都没注意到。这很好。

“这篇报道会在哪一天登出?星期五?那么我们会买星期五的!”

我们的情绪立刻就变好了。

“我有个认识的叔叔在地铁站附近的售货亭工作,他会特地给我们留一份。只要出来晚了,《体育快讯》就没有了,已经被抢光了。”

“我想谈谈我最大的痛苦。”尤里说。他顿了顿。

我们再次用眼神互问——这该是怎样的痛苦?

“我无法想象没有斯诺克的生活。大概15年前……”

“……而且也使我上瘾了!”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快活地总结道。

“我给安德留沙·费季索夫取了个绰号,叫他‘马克·塞尔比’。他们都是大耳朵,多像啊!所有人都在喊:‘费佳,加油!’”

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个姓塞尔比的人,但还是点了点头:多么精准的击中。也好。

“顺便提一句,爸爸说过在某些方面费季索夫比萨沙·别洛夫更有天分……”

“费季索夫是个非常好的人。不久前我们在莫斯科遇到了他。”

“彼得洛维奇有次问他:‘抽烟吗?’费季索夫难为情地说:‘是的。’‘那就抽吧……’那是不务正业!抽烟会浪费掉一切。”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总结道。

“我这辈子都爱‘蒙特利尔加拿大人’队。”尤里突然说,“我永远也忘不了1976年1月1号!您记得吗?”

“我们倒是还记得今年的1月1号。”我们暗想。但是我们说的跟想的完全不一样:“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也喜欢冰球?”

“哎呀,瞧您说的!我们每晚都看。”夫人笑了。

“那时候还没有纪念体育馆,是在列宁体育馆比赛的最后一年。”尤里记得所有事,“1967年爸爸和朋友去看冰球,回来时喉咙都哑了。军队体育俱乐部以4:3的成绩赢了斯巴达克队。爸爸狂热地为普奇科夫加油助威。而1969年当捷克遇上瑞典时我们需要一个好结果。一切都定型了——爸爸在最后一分钟猛地站起来跑到厨房:‘我不能看,我心脏疼……’”

“原来是这样。”

“冰球和足球对他而言就是一切!有次我住院,那里没有电视机,就要错过卢布尔雅那世锦赛了。突然奇迹发生了——我得了麻疹!身上全是疹子!”

“那可真是奇事。”

“所以我就被送回家了——有冰球比赛!我做了统计。您可以问我苏联国家足球队哪两场比赛最出色。”

“非常好奇。”

“让我来告诉您吧,1966年世锦赛四分之一决赛。我们以2:1击败了不可战胜的匈牙利人。亚申退出了比赛,契斯连科和波尔库扬射门。另一场伟大的比赛是欧洲选拔赛。我们没有备选方案在布达佩斯0:2输给了匈牙利队。而在莫斯科——3:0!比绍韦茨和胡齐拉瓦创造了什么样的奇迹!”

我们注视着这个令人惊讶的人——意识到他绝对是快乐的。轮椅并没有妨碍到幸福,当有那样的妈妈在身旁时。是的,还有对父亲的回忆。

我们告诉他,在彼得堡找到了被遗忘的瓦西里·丹尼洛夫——尤拉轻轻拍了拍手:“您说什么?这不可能!”

“找到了,找到了。”

“他是一位天才防守者!像一百个中国人那样沉着冷静!没有瓦西里就不会有1966年的铜牌了……我一开始支持海军队,他们比泽尼特更好。但是之后这支球队没了。我不得不转而支持泽尼特。”

奖牌

我们表示了同情,然后去隔壁房间参观墙上的照片。整个角落都献给了萨沙·别洛夫。这不是房间,而是陈列馆。

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告诉了我们年轻时的那些不幸。我们都在叹气——谁能相信12月她就要87岁了呢?

“两年前在别墅[1]我忘了把地下室的门打开就收拾割草机。在那儿我摔倒了!膝盖骨折,打了八个星期的石膏,感谢老天爷骨头没有长歪。我能够正常行走,但是推着尤拉就变得艰难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姐姐伊拉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搬上搬下,让他坐下什么的……”

“您搬家有多久了?”

“2015年搬的。在瓦西里岛的那套公寓对尤拉来说简直难以忍受。门很狭窄,洗澡很不方便。没法出去散散步。我们那时候的邻居是列沙·卡萨托诺夫,他和尤拉是朋友。他跟根纳季·季姆琴科说了我们的处境。他哎呦一声,说:‘您说什么?我是多么喜欢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如果我知道的话早就可以帮上忙了!’”

“然后呢?”

“很快就拨了一笔款。我看了一处房子,又看了一处……当我看到这套低层公寓时——问题解决了。我们爱上了它。尤拉喊道:‘妈妈,我想永远住在这里!’这里有极美妙的一角,就在公园旁。去阳台吗?”

“我们能看到什么吗?”

“您看,池塘。这是萨德林救了他的孩子的地方。晚上这儿多美呀!所有的一切都在闪耀!晚霞如此梦幻。之前我们的阳台很窄,但是这里就像一个房间那么大。最重要的是,电梯很是豪华,这对轮椅来说是必要的。”

“旧房子怎么处理的呢?”

“交给了我姐姐,她帮了我们那么多。但是离开那儿非常难,我哭了。最后一天我和尤拉在电梯里耽搁了很久。那里最好的是邻居们。列沙·卡萨托诺夫的妈妈是出名的冰球运动员,住在附近的公共住宅。另一个是柯利亚·捷连季耶夫,从普希金[2]跑到列宁格勒来……”

“多么好的邻居啊。”

“我带尤拉到院子里,他和列沙打冰球。彼得洛维奇和冰球运动员们是朋友,他们送给他一支曲棍。这给卡萨托诺夫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是拉古林的亲笔签名,另一个是加加林的。彼得洛维奇在莫斯科遇到了他们。”

“这栋房子有许多东西能让人想起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

“是啊,您看看周围,有多少照片!我们到处都挂着他的照片,这就好像他还在我们身边一样。这是他的徽章,国际篮球联合会荣誉成员。徽章上还有个小雕像。什么奖牌都有,但是1990年都丢了。您可能听说过。”

“是的,噩梦般的事。”

“但是最重要的奖牌幸免于难——萨沙·别洛夫的1972年奥运会奖牌。”

“能让我们看看吗?”

“等一等,我把它藏起来了。”

“您做得对。”

“强盗们不知道教练本不该有这块奖牌。我想他们是为了其他奖牌来的。萨沙把自己的奖牌遗赠给了彼得洛维奇,他是这么说的:‘请把奥运奖牌交给教练’。”

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打开了盒子:

“喏,这就是萨沙的奖牌。落了点儿灰。”

“我们一起清理干净吧。”

“我也想,但是别人告诉我最好不要这么做。”

“哦,上面有名字。”

“是的,上面刻着‘亚历山大·别洛夫’,侧面是年份,勉强能看的到。彼得洛维奇清理了一下,他不知道,雕刻就损坏了一些。我们太伤心了。”

“这里有个不知道是哪个别洛夫的故事。国家队从慕尼黑回来时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然后他挥舞着奖牌——奖牌飞向了人群。他心想要跟奖牌说再见了,但是之后孩子们很快就递了回来。”

“那大概是谢尔盖吧。萨沙还有一件关于奖牌的倒霉事。1969年他赢了欧洲青年锦标赛,乘出租车回列宁格勒的时候情绪高涨。他没忍住,停在了电话亭附近。奖牌放在上面——然后他给忘了。之后再急忙赶过去已经被拿走了。奖牌就这样消失了。”

阿斯托利亚

“您在他生前也是叫他‘彼得洛维奇’吗?”

“不,不,那时候我主要叫他名字,瓦洛佳或者沃瓦。他去世后周围所有人提到他都说:‘彼得洛维奇,彼得洛维奇……’我就也这么叫了。”

“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吗?”

“就好像是昨天一样!我在迪纳摩队打球,他在斯巴达克队。瓦洛佳·戈麦尔斯基在书中写道我是列宁格勒的冠军。哪门子的冠军,我还没到‘运动健将’的程度呢!”

“但是抢到了最好的小伙儿。”

“市冠军赛在冬季体育场进行。比赛早上开始,一直进行到深夜。每个人都认识,互相打招呼。一天晚上比赛结束后我去更衣室还号码牌,他们把大衣递给我,就那一次,有人蹦起来,帮我把大衣穿上……”

“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

“是啊,我看着他,感觉突然变热了起来!”

“这是哪一年的事?”

“1952年,我20岁了。”

“您之前有男朋友吗?”

“有,那时候波兰人打球离我们不远。”

“结果,彼得洛维奇成功了?”

“成功了。”

“他没有打他吗?”

“您在说什么啊!当然没有!”

“那他究竟是怎么讨您欢心的呢?”

“该怎么同您说呢?瓦洛佳很腼腆,完全不是厚脸皮的人。现在都会送花,而那时候的冬天根本找不到鲜花。他有两个朋友,音乐戏剧功勋演员斯维杰尔斯基的儿子和摄影师特罗霍夫。”

“和摄影师交朋友挺有用的。”

“摄影师很棒!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彼得洛维奇的照片保存下来。得把箱子放好,找到它。时间过得太快了,什么也来不及留下……不是吗?”

“是啊。”

“我甚至都没注意到一天是怎么过去的。过去我不停奔跑,一切都还来得及,而现在开始变慢了。斯维杰尔斯基的公寓在基洛夫斯基,靠近英吉利广场,二层全都是。所有的节日他们都在那里庆祝。三角钢琴,巨大的客厅,一张大桌子。斯维杰尔斯基是这样说的:‘这桌子能分开坐下一百个人。’他们所有的音乐剧都安排在那里。”

“你们也是在那张桌子前庆祝婚礼吗?”

“我们根本没有办婚礼!”

“什么?”

“我们去登记了——这就是全部。甚至连戒指也没买。过了一段时间后在哪个结婚周年纪念日上才买了戒指。彼得洛维奇没戴他的,我戴上了。哪有什么婚礼,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的话——我们住在宿舍。”

“我们还没问过喜欢的餐馆。”

“这就是我们喜欢的餐馆。”

“阿斯托利亚,是不是?”

“对。您怎么认出来的?我们那时候很穷,不过还是经常去那里。瓦洛佳和维克多·纳布托夫是朋友。是个很厉害的大叔!新年来临前,他抓起麦克风说:‘把灯关了……’然后开始讲笑话。所有人都笑倒在地板上。我们在他那里待上一个半小时,再急匆匆地赶回家。那为什么是阿斯托利亚呢?”

“为什么?”

“纳布托夫在那儿有个朋友,是乐队的领导。那时候长头发男人还没来,只有这个鲍里亚。我们总是很快活——被当成了自己人。有一次我们刚坐下,鲍里斯来了:‘刚才得知一个悲伤的消息——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纳布托夫[3]去世了。’我们大哭起来,我也是,瓦洛佳也是。”

“死亡是荒诞的。”

“在澡堂被烤串噎住了……在阿斯托利亚我们总是与朋友们一起迎接新年。”

“把整个餐馆都包下来吗?”

“瞧您说的!就一张小桌子!瓦洛佳要跟孩子们一起工作,夏天就去了托克索沃。而我和尤拉在别墅。他会回列宁格勒待两天,第一件事就是跟格里琴斯基教练跑到澡堂搓澡。之后从那里到阿斯托利亚和我一起。那儿的冷杂拌汤很美味,里面有小小的土豆。我们还带了一瓶酒。”

“你们有固定的餐桌吗?”

“我们没有,不过纳布托夫有。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在家里过节了。尤拉长大后我们没法带他去餐馆。滨海地铁站就在边上,所有人都待在我们那里,直到早上!”

狼群

“您丈夫说起过封锁吗?”

“说过许多!我被最后一队军用列车从列宁格勒带到父亲在的军工厂。通常这些车就像德国飞机看到的那样,突然停下来,人们四处奔散。而我们车上都是从工厂运的物资,顶上立着加农炮。与其他车相反,我们的车加快了速度,一穿过沃尔霍夫大桥那桥就被炸毁了。封锁就这样开始了,包围圈形成了。”

“封锁期间你们在哪儿?”

“我在乌拉尔,彼得洛维奇留在城里。第一个冬天是最糟糕的。父亲在前线,妈妈带着三个孩子。他们住在普希金澡堂边上,知道那儿吗?”

“我们都是从莫斯科来的。”

“这些澡堂不久前关门了。但是它们拯救了封锁!城里的暖气包都冷得跟冰窟窿似的,但是这栋房子里暖和点。那里仍有蒸汽供暖。”

“澡堂在封锁期还开张?”

“人们上前线需要洗澡。我们经常带着小尤拉沿着同一路线走:从普希金街走到涅瓦大街的另一边,再步行到萨多维。我们那时候连童车也没有,不是我就是彼得洛维奇抱着他。他指着一处地方说:‘这里原来有家面包店。在那里发生的事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什么?”

“妈妈在上班,他和姐姐季娜轮流拿票去领面包。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女人刚拿着面包走出来,她的孩子就抢过面包塞进嘴里。一下子就吞了下去!”

“然后呢?”

“所有排队的人开始打那个小男孩,如此愤怒!瓦洛佳跑回家:‘我再也不去面包店了。让季卡去吧。’她年长些,会把自己的部分切成小片慢慢地吃。但是瓦洛佳做不到,他会迅速地把所有东西吃掉。‘后来我坐下来看她怎么吐嚼。她怜惜我,递给我一小块……’听着他的故事我们走到斯特里迈恩街,他回忆道;‘这个角落好像有个炸弹把房子轰掉一块,可以看到房间、钢琴和装饰画,就是没有墙。’”

“他还记得些什么?”

“战争是如何开始的。那个周日他们和父母去公园,阳光明媚,温暖怡人。突然有人宣告:战争来了!之后9月8日列宁格勒经历了第一次轰炸。他告诉我——天都变黑了!太可怕了!”

“炸毁了什么?”

“法西斯知道该炸什么——他们飞向巴达耶夫仓库,烟雾笼罩着整个列宁格勒。糖融化了,糖浆撒了一地。食物被烧掉了——饥荒开始了。”

“传奇战士伊万尼茨基告诉我们,在这些仓库附近人们收集掺杂面粉的泥土制成馅饼。这是在自杀。”

“是的,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但是瓦洛佳的妈妈很快就搞明白了——她坐上电车去了罗加特卡,那里有白菜田。圆白菜已经采摘了,但是绿叶子还留在地里。足足收集了两袋子!她用盐腌了一桶,放进储藏室。整个冬天都是用这些白菜熬稀菜汤。”

“邻居们不会羡慕吗?”

“隔壁住着一家人——两米高的叔叔因为年龄没被征召。他之前曾在沙皇禁卫军服过役,只有身体壮实的人才可以。‘你们怎么清洁牙齿?得有油脂!’他救了公寓里所有的人。”

“怎么?”

“他靠马过活——没有汽车,把食物运到各个食堂。他的肩上有个帆布袋,豌豆四处洒落——他会抖一抖这个袋子……他下班回家时公寓里的六个孩子已经摊开手掌在等着他了。每个人都能得到点什么。公寓里所有的木工胶都被做成凝冻吃完了。沃瓦记了这个前近卫军一辈子。有件事我会被斥责……”

“什么事?”

“如果扔掉一块面包——即使它变得干硬了。他不会这样做!他把面包收集起来,撕成碎屑撒给鸟儿吃。”

“他是不是有那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有一件事。季娜快死了,被送到医院。她可以把牙齿从嘴里拔出来再放回去。之后便是从拉多加湖撤退,在那里很多人扑向食物狼吞虎咽——然后就死了。不能这样!但是最大的困难还在前面等着。瓦洛佳被送到梁赞的奶奶家。”

“在农村?”

“是的。集体农庄的农民当中只有一位主席——从前线回来时失去了一只手。季娜是那么瘦,这位主席允许她想吃多少胡萝卜就吃多少,吃到撑为止。瓦洛佳骑马运送面包,那时候是冬天,他打起盹来,突然感到那匹可怜的马疾驰起来,马车不住地颠簸……”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仔细看了看黑暗的周围,在他们身后是狼群!幸运的是村子里的火光出现了,狗叫了起来。狼群没有跟过来,马儿得救了!”

“怎么能和这样的马儿分开呢?”

“沃瓦很爱它,不想离开村子。他吻了吻它的脸,就像跟人告别一样。马儿也哭了。”

“您丈夫有封锁者证吗?”

“有。心梗后开车就变得艰难了,他感到很痛苦。去别墅时他抱怨说:‘信号灯晃得我眼花。’我就劝他:‘试试电车吧!你带着封锁者证甚至不用买票。’沃瓦买了背包,准备好出门。那次出行他是多么满意啊!”

“他喜欢电车吗?”

“他尝试了一下!他说:‘有些人在打牌,有些人在聊天。我要么在睡觉,要么听他们说话,要么看着窗外……真有意思!’有个男人坐在他旁边问道:‘您是康德拉辛吗?’‘不,不是,您认错人了。’然后他就改坐到其他位置了。”

“他就是这样坐电车的吗?”

“是啊,总是感到新鲜。”

“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是个强壮的大叔。”

“有次我们一家人去散步。‘啊!’他喊道,‘有人在打我们的人!’他把孩子交给我飞跑过去。看到有人斗殴,他必须干涉。”

“没受伤吧?”

“他应付得了。他手大脚大,手指很长,拿篮球很容易。尽管他身高只有175公分。尤尔卡·斯维杰尔斯基感慨道:‘你有着怎样的一双手啊!’于是就教他弹钢琴。”

“弹什么?”

“《月光奏鸣曲》。我们快被这些演奏给折磨死了!笑死人了!”

“家里有钢琴吗?”

“他父亲一生都在买彩票,中过一次奖——就是钢琴。后来我们把钢琴送给了外甥。但他沉迷体育运动而不是音乐,后来还成为了奥运获奖者。他是撑杆跳运动员。”

“他叫什么名字?”

“伊戈尔·特兰登科夫。他本可以成为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冠军的,但他输给了马克西姆·塔拉索夫。脚跟稍微碰到了杆子。我们在别墅,那一瞬间灯光熄灭了。下一届亚特兰大奥运会伊戈尔再次获得银牌。”

“您本来打算下午跟我们见面。早上有什么事吗?”

“每个早上您应该都会心情愉悦!但是您想想我多大岁数了,而我从早上起就得照顾尤拉。得给他做饭,还要做训练操……”

“他的记忆力让我们都很惊讶。”

“我也是。他总是就纠正我:‘哦妈妈,你说什么呢?这不是那时候发生的事!’”

“有得到应得的退休金吗?”

“惯例的。彼得洛维奇是圣彼得堡荣誉市民帮了我们。我们就指望这个津贴。起初补贴1500卢布,现在多了点。我们体育界没那么多荣誉市民——柳芭·叶戈罗娃,塔玛拉·莫斯克维娜……尤拉·秋卡洛夫前不久去世了。我们是邻居,经常见面。”

“现在补贴多少呢?”

“7500卢布,对我们来说足够了,如果不摆阔的话。”

“您什么时候也没有奢侈浪费过啊。”

“这倒是真的——别说我们,彼得洛维奇也没什么额外的东西!”

“有什么积蓄吗?”

“他这辈子都是把退休金放在书里。他死后——这个举动救了我们。在莫斯科中陆队会帮助自家的退役球员,而在彼得堡,什么都没有。我和篮球运动员妮娜·波兹南斯卡娅是朋友,她多年来一直是联队队长,三次获得世界冠军。再加上封锁者的身份,她有很不错的退休金。她很惊讶:‘跟莫斯科的女孩儿们见面,她们退休金有一万五呢。’我们现在才加了五千卢布。即使这样还是马特维延科争取到的。”

“有人说,您丈夫在国家队任教没有薪水。”

“是的!”

“这怎么可能?”

“在斯巴达克他们说:‘到那时您就从俱乐部辞职吧,到国家队办理就职手续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样一来就保留了斯巴达克的薪水。1972年因为赢了奥运会有3500卢布奖金,他们至少可以买些东西。”

“另一个热爱列宁格勒的人,托夫斯托诺戈夫导演在那时开着梅赛德斯。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有进口轿车吗?”

“您在说什么啊!从来没有!一开始是莫斯科人牌,之后是日古利。每一辆都是开到不能再开。”

“窗户生锈了?”

“他把车交给了纪念体育馆的负责人彼得·季莫费耶维奇,之后他立刻开到南方了。好吧,至少没有撞车。最后彼得洛维奇得到了一辆伏尔加牌小轿车。我也有购买资格。”

“许多人抱怨康德拉辛根本没有给篮球运动员提供过好条件。”

“别提这些抱怨了!他与此相距甚远!”

“这可能会把他气活过来。”

“要我说,他会这么回道:‘我做不到,请便。’我们从来都没什么钱。典型事例就是,我们搬到第一套公寓时,隔壁邻居就问:‘能借我点钱不?’彼得洛维奇掏出钱包。钱包永远都是那样——收到多少钱,很快就分发出去了。不是这个求,就是那个问。”

“后来还钱了吗?”

“他下葬后,成群的人来找我说:‘彼得洛维奇把钱借给了我们,我们感到羞愧。这是钱,我们还给您了。’我拒绝了:‘不需要……’事已至此。我们这辈子也没攒下来什么钱。”

“您有梦到过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吗?”

“很少很少。那样最好。”

“为什么?”

“沃瓦的妈妈是一位信徒,她教导我们:‘人死了,不要哭泣。他在那边也会不安生的。’她总是补充说:‘如果梦到他,就说明他在这个世界仍有紧密联系。’就是她悄悄把尤拉带到教堂,给他受洗的……”

“他告诉您的?”

“我希望是!陌生人告诉我的。前不久彼得洛维奇的外甥女娜塔莎笑着说道:‘热尼娅舅妈,我今天在梦里见到瓦洛佳舅舅了。他在那边结婚了。’”

“真遗憾。”

“我不是那样说的——‘哎呀,多好啊’。这多有趣!我们的生活令人惊叹,所以彼此沉浸其中。走路的时候需要说点什么,而我一直在发呆:‘刚刚我在想什么呢?’”

“你们吵架吗?”

“时间不长。我们都很生气,然后他走到我跟前说:‘好吧!你在生我什么气,傻瓜?’对我来说迈出第一步总是很困难,在这方面彼得洛维奇比较容易。”

“从来没到离婚的程度吧?”

“一次也没有。最严重的一次我们可以一天不说话。他回来的时候很累,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说话就粗鲁了点。我就生气了。这就是整个故事。”

谦逊的人

“您能想象得到他在这套公寓里吗?”

“我觉得他一直就在这里!”

“妙啊。”

“一挂上照片就这样觉得了。彼得洛维奇是一个可亲的人,房子因为有他在而变得温暖。甚至住在赫鲁晓夫楼时人们来拜访我们,一进门就说:‘咦,你们这里怎么这么温馨……’这还是住在普希金街那间长屋子里,6个人一共18平方米。3平方也不够格排队等待安排住房。”

“这是公共住宅。”

“六个家庭住八个房间,小厨房,狭窄的走廊,没有热水。纳布托夫住在隔壁那栋房子。现在院子里有两个纪念牌,是的,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的放的低一点——可以放花。而我们的有点高,之前商店送给我们一架小梯子,现在篮球运动员们也够得着。”

“不过还好,没有像亚历山大·别洛夫的那样被破坏了。”

“是的,那栋房子有个带球的青铜球框,挂得很高,无论如何金属都会被扯下来。这事儿还发生在北方墓地。”

“怎么了?”

“萨沙有一块碑,是他的头,手里拿着球。彼得洛维奇有一个青铜网和球。这样一来别洛夫雕像的脑袋和手就折断过,而我们的球网连着球一起被抢走了。斯巴达克帮助恢复了原貌。 现在北方墓地篮球运动员那边的林荫道已经长成了。今年正好是萨什卡去世40周年……”

“光阴似箭啊。”

“我给他带了一块金牌,挂在了他的手上。”

“像康德拉辛这样的人,本可以葬在市中心。”

“他们想这么做来着!”

“是谁阻止了吗?”

“那时候的州长是雅科夫列夫。他喜欢篮球,帮了我们忙。他会自己去看比赛,根本不用喊他。彼得洛维奇去世后,雅科夫列夫立刻打电话过来:‘叶甫盖尼娅·维亚切斯拉沃夫娜,您选一个下葬的地方吧。我个人建议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修道院……’”

“哦嚯。”

“他对我说:‘哎,热尼娅,同意吧!’但是我想了想,告诉州长:‘就葬在北方墓地吧,那里有我丈夫的父母,旁边就是萨沙·别洛夫和妈妈。’雅科夫列夫回答道:‘没问题。去吧,他们会遇到您,给您任何一块您想要的地。’我指着萨沙对面的一块地说:‘就是这儿了!’”

“是否发生过影响康德拉辛声誉的事?”

“他是那样谦逊的人……夏天我们去别墅,没有人知道他儿子是尤拉。我记得有一次彼得洛维奇、萨什卡·别洛夫和维嘉·哈里托诺夫从斯巴达克过来,我们去了海滩。一个在别墅消夏的人带着孩子们走过来,问长大的尤拉:‘听着,您长得多像康德拉辛啊!’‘我就是康德拉辛!’‘什么?!尤拉,你说什么,他是你爸爸?’‘是的……’”

“尤拉在家里学习?”

“老师会过来。第一位老师怀孕了,这对她来说是个负担。之后就换了个——来了一位多么可爱的老师啊!有次我回家,半个屋子都是小孩子。‘你们怎么进来的?’‘尤拉告诉我们使劲儿推,门就会开……’”

“厉害了。”

“我受不了了,说:‘我把钥匙留给你们。’这群孩子们在大桌上打乒乓球,打碎了所有的杯子。”

“儿子去过国外哪怕一次吗?”

“从来没有。在电影里看起来这就像是开车到哪儿去一样。实际上奥运会后谁也没遇到过他们。”

“什么?!”

“在莫斯科举办了一个欢迎仪式,但是彼得洛维奇和萨沙·别洛夫赶回了列宁格勒。这里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庆典。”

注:

[1] 俄罗斯人说的别墅一般指夏季到郊区或农村消暑住的小木屋。

[2] 普希金:俄罗斯城市。

[3] 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纳布托夫(1917-1973年):苏联著名运动员、体育评论员。曾效力于列宁格勒足球队、篮球队、排球队、冰球队,17岁时获得排球运动健将称号,但是本人最大成就在足球方面。参加过伟大卫国战争。

[4] 赫鲁晓夫楼:指赫鲁晓夫当政期间建造的标准式五层预制板楼, 普遍居住面积小、结构差、质量低。